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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眼里的颠沛流离,是我心中的诗情画意

——东坡诗词品读

来源: 责任编辑:任枫枫 2018年10月30 11:07:54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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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仲夏时节,携家人山中避暑,宿峨秀湖畔。云掩初弦月,蝉鸣枝头,蛙声十里出山泉。月光清冷,清风徐来,执一卷东坡诗词,品一壶碧潭飘雪,有感而发,即时而作。

   品读苏轼,我读到了豪放不羁和汪洋恣肆。说起苏轼的豪放词,可谓是家喻户晓。无论是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”,还是“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”,“挥洒笔墨天地间”的气势令人倾倒。他突破了晚唐、五代的窠臼,一扫宋词绮丽柔奢之习,开创了北宋词坛豪放的风格。苏轼的豪放词,沉郁却飘逸、旷远又不失绮丽、清雄并刚健,联想丰富,比喻清奇,挥洒自如,气势磅礴。大多为言志抒怀之作,是内在感情的凝聚,是心灵世界的外在投影。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,苏轼借着对古战场的凭吊和对风流人物的追念,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、功业未成的忧愤之情,借古抒怀,雄浑苍凉,笔力遒劲,境界宏阔,被誉为“古今绝唱”。

   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,人道是:三国周郎赤壁。乱世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豪杰。

   遥想公谨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羽扇纶巾,谈笑间、樯橹灰飞烟灭。故国神游,多情应笑我,早生华发。人生如梦,一尊还酹江月。

   《江城子·密州出猎》写于苏轼任密州知州期间,是豪放词的开山之作。全词“狂”态毕露、慷慨激愤,“一洗绮罗香泽之态,摆脱绸缪婉转之度”,为北宋词坛树起了别具一格的旗帜。相传苏轼对这首酣畅淋漓之作颇为自得,在给友人的信中曾写道:“近却颇作小词,虽无柳七郎风味,亦自是一家。数日前猎于郊外,所获颇多,作得一阕,令东周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,吹笛击鼓以为节,颇壮观也。”

   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,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冈。为报倾城随太守,亲射虎,看孙郎。

   酒酣胸胆尚开张,鬓微霜,又何妨!持节云中,何日遣冯唐?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
   品读苏轼,我读到了清丽脱俗和淡雅真挚。很多人把苏轼与南宋的辛弃疾并称“苏辛”,将他归为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之一。殊不知,苏轼的婉约词清新典雅、格调高远,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与李清照、柳永的凄婉哀绝不同,苏轼赋予了婉约词明丽洁净的风貌,使其从倚红偎翠的脂粉气中走出,化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,洗尽人间纤尘。

   花褪残红青杏小。燕子飞时,绿水人家绕。枝上柳绵吹又少,天涯何处无芳草!

   墙里秋千墙外道。墙外行人,墙里佳人笑。笑渐不闻声渐悄,多情却被无情恼。

   全词描绘出一幅残红褪尽、春意阑珊的暮春美景图,借惜春伤春之情,表达出苏轼对韶光流逝的惋惜、对宦海沉浮的悲叹以及对浮生颠沛的无可奈何。词意婉转,词情动人,于清新中蕴含哀怨,于婉丽中透出伤情,意境朦胧,韵味无穷。

   品读苏轼,我读到了鹣鲽情深和相伴意长。自古以来,才子身边都少不了佳人眷顾,在苏东坡的红颜知己中,有两位不得不提。一位是结发妻子王弗,一位是爱妾朝云。少年夫妻,伉俪情深,苏轼临风窗下、写字读书之时,王弗红袖添香在侧;苏轼进京赶考、名满天下之时,王弗打理家事、照料老人;苏轼在凤翔为官之时,王弗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军师。可是好景不长,就在苏轼如愿还朝的那一年,王弗以二十六岁的芳龄病逝了。因为怀念亡妻,苏轼送王弗的灵柩回眉州故里,并在家乡的山上种下了成片的松树。这些松树的根代表着向下蔓延的思念,这些松树的叶象征着永远青翠的时光。1075年,苏轼在密州任知州,而王弗已经去世整整十年了,一枕相思入梦来,于是有了这首传诵至今的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》。

   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
   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
   十年阴阳相隔,思念绵延不绝。你长眠于家乡的山岗,我四处漂泊;你在我的梦里仍是岁月静好的模样,我却已经在尘世的消磨中两鬓如霜。字字泣血,纵然坚如磐石的心,读来也会变得柔软。

   1069年,苏轼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被贬为杭州通判,他与朝云便相识于美丽的西湖。苏轼与朝云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,名义上虽为侍妾,但在精神世界和艺术感受上,朝云是他真正的知音。苏轼晚年被贬惠州,随即朝云病逝,年仅三十四岁。他将爱妾安葬在西湖南畔栖禅寺的松林里,在墓上筑六和亭,并亲手写下楹联。“不合时宜,惟有朝云能识我;独弹古调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”提起苏轼的悼亡词,世人都知道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”,相比悼念亡妻的沉重悲恸,这首为纪念朝云写下的《西江月·梅花》更显空灵慰藉、情韵悠长。

   玉骨那愁瘴雾,冰姿自有仙风。海仙时遣探芳丛,倒挂绿毛幺凤。

   素面翻嫌粉涴,洗妆不褪唇红。高情已逐晓云空,不与梨花同梦。

   品读苏轼,我读到了豁达开朗和超然洒脱。苏轼似乎在年轻的时候就花光了所有的运气。1079年,苏轼任湖州太守,作《湖州谢上表》,“陛下知其愚不适时,难以追陪新进;察其老不生事,或能牧养小民。”御史中丞李定、国子博士李宜等人指控他诽谤朝政、反对新法,因此被监禁在乌台103天,出狱后被贬黄州,史称“乌台诗案”。谪居黄州的四年,是苏轼仕途生涯的失意期,却也是他艺术创作的成熟期和丰收期。他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,开始更多的关注人生底蕴和社会价值,用超然淡泊、旷达豪放的态度去迎接穷困潦倒的生活。黄州时期的苏轼,有“也拟哭途穷,死灰吹不起”的苍凉,也有“只惭无补丝毫事,尚费官家压酒囊”的自嘲,但更多的是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洒脱。

   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
   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
   品读苏轼,我读到了苍劲悲凉和孤独惆怅。苏轼一生命途多舛,仕途三起三落,在花甲之年被贬至海南儋州。有人说,苏轼之不幸是海南之幸。当时的儋州,民风淳朴但实属蛮荒之地,苏轼的到来,为儋州的农业生产和文化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。但此刻的苏轼是孤独的、凄苦的,去海南之前,他预感到自己将客死在这座被海水囚困的孤岛,已将家人安置在惠州。在海南期间,曾经骄傲的才子,回望一生漂泊,写下《行香子·秋与》,悲从中来、令人心疼。但细细品读,悲切中又透出了苏轼一贯的无谓洒脱,真真的“哀而不伤”。

   昨夜霜风,先入梧桐,浑无处、回避哀容。问公何事,不语书空。但一回醉,一回病,一回慵。

   朝来庭下,飞英如霰,似无言、有意伤侬。都将万事,付与千钟。任酒花白,眼花乱,烛花红。

  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”被欧阳修盛赞的苏轼,一生怀才不遇、半世孤苦漂泊,却从未把内心的怨愤施加给这个世界。他在密州救灾、在徐州抗洪、在杭州筑堤、在儋州授业,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,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。而他自己所承受的,是亲人离去的悲痛,是报国无门的遗憾,是无人理解的孤独。但苏轼,让忧愁幻化成诗,在苦难里开出了明媚的花,将世人眼中的颠沛流离,活成了一生诗情画意。

 

          刘澈